人類現代生活的脆弱性在每次停電時都暴露無遺。

正因此，大停電成為很多影片制造恐慌的橋段。無論日本電影里停電后一團糟的現實生活，還是美劇中停電造成的社會返祖及斗爭。停電都只是現代性問題的激發器，被局限在現代社會及人性關系的窠臼中被討論。

作為安全層面的停電問題卻被忽略：大停電僅僅是社會問題嗎？

大停電背后：電網是國家安全問題

在委內瑞拉北部城市巴倫西亞一間醫院，一位臉色枯黃目光呆滯的母親抱著不斷抽搐的女兒站在殮房門口。剛剛，醫生以停電拒絕治療，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女兒在懷里逐漸僵硬……這是今年3月初委內瑞拉大停電時，令人心痛的一幕。

這次停電背后還有很多震撼人心的新聞特寫：委內瑞拉23個州中的21個遭遇停電，全國絕大多數交通停擺，百姓到未經消毒的溝渠取水，垃圾箱里翻找食物的人排成長隊……在這個意義上，任何關于停電或者無電的田園牧歌式的想象都是不負責任的，囿于歸園田居的自我和解也是逃避責任。

委內瑞拉大停電事件中，該國總統馬杜羅指責美國發動電力戰，也讓人們從能源安全特別是國家安全的政治層面思考“電”。

長期以來，石油、天然氣等一次能源位于“能源安全”概念的核心，“我國石油對外依存度已接近70%，能源安全存在風險”是老生常態。作為民用系統，電網更多地被公眾從消費側的角度認知，并未提升至國家安全的普遍共識。這也造成“電力戰”并不如“石油戰”般為人熟知。盡管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安全法》的定義，關系人民福祉、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電網，毫無疑問地屬于國家安全的構成部分。（國家安全是指國家政權、主權、統一和領土完整、人民福祉、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和國家其他重大利益相對處于沒有危險和不受內外威脅的狀態，以及保障持續安全狀態的能力。）

將停電置于國家安全的位置并非危言聳聽。

在全球領域，電力占能源消費的比重正快速上升，目前占至20%，據國際可再生能源署預測，到2050年這一比重將提高到45%。在中國，家電的保有量到2017年年底達到70億臺，這一數量還在增長。這意味著一旦大停電，人民生活、工業生產將陷入癱瘓，社會穩定和政治信用也瀕于破產。就像馬杜羅將這次停電描繪為“恐怖襲擊”及“軍事入侵”。

電網安全必須在國家安全的角度考量，從電網的性質上可見一斑。它是重要的基礎設施，是能源轉換利用的平臺，也是資源大范圍優化配置的平臺。今年年初，國家電網公司董事長寇偉將電網企業的屬性描繪為“樞紐型、平臺型、共享型”，并創造性地提出“泛在電力物聯網”。這意味著電網將進一步與互聯網、物聯網高度融合，在更深層次推動產業結構、經濟生活、社會文明的發展。因此電力安全將越來越重要。在物聯網加速布局的當下，拋開電力安全去暢想未來都是南柯一夢。

很多專家已經意識到21世紀的能源安全是以電力安全為核心的。藉由委內瑞拉停電事件，電力為中心的安全觀進入公眾視野，未來成為社會共識也許并不遙遠。

電力戰升級史

在戰術史上，電力戰并沒有在獨立譜系中被考察，只是作為技術升級的副產品和實戰實證被討論。

早期的電力戰簡單粗暴。直接斷電的物理形式對破壞電力系統一次設備十分奏效，電廠、變電站、輸電線路、配變箱等在炸彈的威力下無處藏身。“直接轟炸”引發了第一、二次世界大戰中大部分的停電事故，也是能夠追溯到的最早電力戰形式。

此后，電力戰以更隱蔽的方式不斷升級。

1991年海灣戰爭中，美軍在伊拉克投放金屬絲炸彈使得電力線路短路、起火，并造成了一定規模的停電。1999年科索沃戰爭中，美軍使用石墨炸彈襲擊南斯拉夫、塞爾維亞等國，相較之前的武器，石墨炸彈爆炸后會形成絮狀纖維附著在電力設備上，難以清除，也延長了恢復電力供應的時間。此外，電磁脈沖炸彈也在兩次伊拉克戰爭及科索沃戰爭中試驗性地使用。這種號稱“第二原子彈”的武器爆炸后產生的高強度電磁脈沖幾乎能夠攻擊殺傷半徑內所有帶電子部件的系統，“上天入地，片甲不留”毫不夸張。

進入新世紀，電力戰的形態又有變化。2000年6月，伊朗正準備并網發電的布什爾核電站遭遇“震網”Stuxnet病毒襲擊，1/5的離心機被破壞，放射性物質泄漏。2015年12月，烏克蘭電網遭遇“黑暗力量”惡意病毒襲擊，全國超過一半地區的近140萬居民家中斷電數小時。

電力戰的升級史透露出現代戰爭的發展趨勢：網絡化、隱蔽化，這對現代電網造成了巨大壓力。畢竟，電力電子化、與互聯網高度融合是當前電網的發展形態。“不宣而戰”“隔岸觀火”“逍遙法外”，電力戰的防御與破案都更加艱難。時至今日，烏克蘭大停電的元兇并未出現，委內瑞拉停電事件的幕后操手也沒有站出來。

電力戰的面具不止這一張。更甚，技術的升級附贈電力戰以虛偽的面具——避免以消滅敵人有生力量的“人道主義”。

間接的“殺戮”更應該警惕。

中國大電網：安全嗎？

破除道義上的粉飾，電力戰的應對之策需要回歸電網本身。

目前在中國“用好電”已經是很自然的事情，停電很少被用戶感知，即使出現極端天氣及自然災害下的停電，電網搶修也很及時高效。據國家電網2018年的社會責任報告，供區內城市用戶供電可靠率達99.995%，農村用戶供電可靠率99.795%。

委內瑞拉停電事件之后，馬杜羅政府表示擬向聯合國、俄羅斯、中國尋求支持。中國外交部發言人陸慷表示，中方愿為委電力系統恢復提供幫助和技術支持。這是中國電網能力的側面印證。

縱觀世界，中國電網是近20年來全世界唯一一個沒有發生大規模停電事故的電網，如果考慮到中國電網的復雜性，這份成績單的分量不可小覷。

討論中國電網的安全問題，不能回避的事實在于中國是一張連通的大電網。

就像硬幣有兩面一樣。在安全上，大電網為人稱道的A面就是有足夠的備用負荷，能夠在局部故障時及時地補充上去，足夠大的電網稀釋了故障的影響，類比水池與漣漪，道理并不難懂。但是大電網的B面也時為人詬病，大電網有時意味著大風險。

如果因為大電網本身的特點，而將電網的發展封閉、切割、破碎，以至于軍事化地處處設防，無異于因噎廢食。中國資源稟賦決定了大電網輸電的必要性；全球范圍內可再生能源的開發和發展，也使遠距離、大容量輸送功率的需求提升。

封閉也并不合潮流，更開放是中國電網發展的趨勢。2018年6月，國家發改委、商務部聯合發布《外商投資準入特別管理措施》，取消了一直以來建設、經營電網須由中方控股的限制，這意味著中國電力市場將進一步對外開放。

國家電網泛在電力物聯網的建設目標對電網的網絡安全提出了更高要求?？軅ピ诮衲陣W兩會上也明確提出要構建與“三型兩網”企業相適應的網絡安全防控體系，包括國網云、無線專網、移動應用、互聯網金融等領域的安全防護。

面對新型風險，國家電網公司提早開始了戰略布局。自2009年，國網就提出“堅強智能電網”。圍繞“自主可控”的電網安控，國網自主研發了調度專用網絡安全隔離裝置等，大力開發“國網芯”，加快布局電力無線專網。此外，國網也組建了一支自己的網絡攻防紅藍對抗隊以查漏補缺、開發安防工具，并在去年公安部組織的攻防演習中獲得第一名。這些實踐都致力于實現關鍵網絡安全設備“在我”。

在傳統電網業務領域，國網也居安思危地抓安全工作，包括對一二次設備的常規性安全檢查如春檢、秋檢、迎峰度夏度冬前的反事故演練，以及編制安全責任清單編制工作、深刻吸取內外部安全事故教訓、強化安全基礎建設等。

需要明確的是，在和平年代，任何國家的電網首先是民用系統，要兼顧經濟性和安全性。為了電網的絕對安全，投入極大的成本是不理智的，特別是部分專家建議將電力設施全部入地化，一則不經濟，二則并不能達到“絕對安全”。

絕對安全不存在的前提下，電網怎樣才能更安全？

有網友憂心忡忡地發聲：電力安全也應該成為國防教育的一部分。也有人認為，回歸安全的本質“信任”去看待電網，人類命運共同體語境下，加快電力合作與互聯互信是一劑良藥。

發展是解決一切問題的總鑰匙，“三型兩網”建設的提出正當其時。目前，平戰結合的思路應是電網安全策略的最優選擇。